令学生们印象深刻的是他常常骑着一辆"破自行车"，穿梭在校园里，70岁高龄的他还坚持给本科生们上课，到学生宿舍探望学生，一点都没有老专家的架子。直到92岁高龄的时候，他还在坚持带博士研究生。他的一生，教出了不少位于当今法学界塔尖的人物。

2011年3月24日上午，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东礼堂，人们在这里送别一位世纪老人：著名法学家、教育家，北京大学资深教授芮沐先生。

东礼堂门外，悬挂着“历百年沧桑观四海潮涌先生堪为跨世通儒”和“辅三千弟子辟九州新学后人常忆杏林春风”的挽联，以及“德学俱尊、举世懿范”的横幅，凝练地概括了这位享年103岁的法学泰斗厚重的一生。

东礼堂内，庄严而肃穆，迎面正中悬挂着芮沐先生的遗像，身着西装，眼神一如既往的睿智与慈祥。遗像上方，挂着“敬爱的芮沐先生风骨永在”的横幅。

芮沐先生的同事、弟子、生前好友及各界人士共数百人，从世界各地赶来，在这里送芮老最后一程。

 

燕南园65号的泰斗

燕南园，燕园的“园中之园”，北大精神的象征。冰心、吴文藻、朱光潜、马寅初、冯友兰、王力等诸多大师级的人物都曾在此居住。2011年3月20日，燕南园又送走了芮沐先生，这位最年长的“压阵”大师。

芮沐先生住在燕南园65号，一条窄窄的小道在芳草地中通向宅门，墙上黑底白字的门牌十分醒目。自从1987年芮老先生一家搬到这里，一住就是24年。

而对于芮沐先生的弟子们来说，燕南园65号给他们最深的印象是先生的书房。

芮沐先生与学生们在北大燕南园家中

芮老的弟子，北京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刘东进回忆道：“每次到先生家拜访，总见他在书房里工作。偌大的书房里，除了先生那并不宽大的桌椅与一个供访客用的老旧单人沙发之外，几乎没有立足之处。款式不一的书架遮挡住了所有的墙面，让人看不出墙的模样，书架上和地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报刊。写字台上总是摆放着先生写作的稿纸、翻开的书籍和先生用来阅读的放大镜、红铅笔。”

 

改革开放初期，游历过东欧诸国的芮沐先生，第一个提出了“经济法”的概念。

新中国成立后，芮老一直专注于民法领域。解放初期，废除了旧中国的民法全书，引进的是苏联的法律系统，这使得民法的起草没有基础，异常艰难。可时不等人，在邓小平同志号召“集中精力把经济建设搞上去”的情况下，芮老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摸索“经济法之路”。

当时虽然已经有企业法、合同法和民法通则，但远远适应不了国家飞速发展的经济。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委员的芮沐先生率先提出了“搞出一部经济法”的建议。

在他的推动下，北京大学先后成立了经济法研究所和国际经济法研究所，芮沐先生都担任第一任所长。没有教材，研究所就在芮沐先生的带领下自己编。当时已经70岁高龄的老先生，依然给本科生上经济法课。

有弟子回忆，当时的芮老，总是骑着一辆嘎嘎作响的“破自行车”，在燕园中奔波。去教室上课、去学生宿舍和学生交谈，让许多学子感动不已。

 

爱新鲜事物的“老书童”

的确，芮沐先生爱书，一辈子爱书。

在他生前的一次采访中，他的老伴说芮老在2006年有一次看书入了迷，忍着小便不愿释卷，直到忍不住的时候才跑向卫生间，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从此就离不开拐杖了。

芮老先生90多岁时，依然保持着自己上街买书和文具的习惯，好几次都被学生“偶遇”并“押解”回家，但老先生依然“不悔改”，我行我素。

在美国，芮沐先生为右3

 

而对于被安排前去帮忙的研究生，他从不肯安排他们做跑腿的工作，怕耽误学生们的学习时间。在海淀图书城，许多读者都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这位老先生。一位常去图书城的法律系学生回忆说：“我看见芮沐老先生好几次，他就站在书架前仔细地看书，专注得很。我连招呼都不好意思上前去打。”

芮沐先生的弟子、北京大学国际经济法研究所主任邵景春回忆道：“一次我在北大的书店浏览，恰遇芮先生立足于书架前仔细地选书，而那书架上摆放的却并非法律书籍，而是封面或雅致或清丽的剧本和诗歌等文学作品。”

 

除了对书的热爱，老先生对新生事物的敏感和好奇也是出了名的。

在他的推动下，上世纪80年代初，当时的北京大学法律学系创建了我国第一个法律数据库。老先生也像年轻人一样喜欢电脑，有一次，他特意搭乘弟子邵景春的车去中关村买东西，却不肯告诉弟子自己要买什么。几番追问后，他才告诉邵景春，自己要去汉王笔专卖店，而且坚持要将弟子“轰走”，要自己独享电子产品的乐趣。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上世纪80年代，电子游戏刚风靡中国。80多岁的芮沐先生拉着老伴跑到大商场顶层的游戏厅打游戏。老伴站在一旁无奈地等待，周围全是10岁左右的孩子，而芮老对着游戏机专注地玩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逍遥法内”的零专著大师

从小生活在法租界的芮沐，父亲是浙江吴兴的一名纸商。1908年7月14日，农历六月十七，芮沐出生在上海郊区的南翔镇，父母为其取名为“芮敬先”，排行老三。“芮沐”是先生自己后来改的名。

1930年，拿到位于上海的法国教会学校———震旦大学的文学学士学位后，芮沐先生选择了赴法国、德国留学，学习法律专业。从那时起，他开始了与法律长达81年的结缘。

当初为何选择法律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当时，芮沐先生在震旦大学读书时，他的二哥在街头见到有人打架，便好心上前劝阻，不料反被打伤，不幸致死。但当时，在外国租界地里，没有中国人可以说理的地方，且无处可告，凶手也一直无法寻找，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二哥的死给芮沐先生很大的刺激，这让他萌生了学法律的想法，用法律来捍卫像二哥这样的中国人的权利。

1939年，带着对祖国的怀念和憧憬，芮沐先生回国。先后在重庆的中央大学和昆明的西南联大执教。

 

年轻时的芮沐先生，浓眉大眼，额头饱满，脸庞略显瘦削，眉宇间隐约透露着一股英俊和稳重。他热爱运动，打球、骑马、击剑样样精通，还和同事们一起演中、英文话剧，精通五门语言，再加上生得英俊，俨然是学生们心中的“骑士”。1940年7月14日，在芮沐先生32岁生日这天，他与周佩仪喜结良缘。

即使是年老后，老先生依然英气十足。芮老先生去世后，微博上发出这样一条消息：“法学泰斗，103岁，燕南园又一压阵老人驾鹤西去。芮沐先生年轻时帅得令人震惊，当然，100多岁时仍然很帅。”

而就是这位“一直都很帅”的大师，平生没有一部专著，却成为我国民法学界的泰斗和经济法、国际经法学的奠基人。他是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委员会委员，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国务院经济法规研究中心常务干事、全国第一批法学博士生导师……他曾与老布什交谈，92岁高龄仍然在带博士研究生……

也曾有人提到过那个特殊时代老先生所受的委屈，但他总会来上一句“我忘了”。随后露出的是永远留在大家心间的那个天真、温和而帅气的微笑。

芮沐(1908年—2011年)，祖籍浙江吴兴。上世纪30年代，他以优异成绩获得法国巴黎大学及德国法兰克福大学法学硕士和博士学位。

1947年任北京大学法律系教授,曾任北京大学法律系副主任,经济法研究所、国际经济法研究所所长。他是我国经济法学和国际经济法学学科的创始人、民法大师，为我国培养了大批优秀的法学人才。

 

（文章来源：北大法律出版社图书微信公众号）